長期關注巨頭生態變化的海外投資團隊分析師張弢認為,網易云音樂如想要堅持下去,成為中國版Spotify,必須與網易生態形成緊密變現閉環,如同谷歌與YouTube之間關系。“目前來看,云音樂和網易生態相隔還是較遠。”
當外界談到網易云音樂副總裁丁博最近工作狀態時,“焦慮”成了多頻詞,“感覺他內心有些無奈。”最近見過丁博的人稱。
事實上,不惟丁博,整個網易云音樂乃至網易,近期都陷入了爭議,集團是增長空間乏力,云音樂則困在:相對匱乏的版權,以及不夠完整的盈利模式。當然,這些都是音樂業務的老問題。只是,隨著大網易未來局勢的不明朗,云音樂盈利問題,顯得格外突出。
去年末,有音樂行業公司高管向記者表達了對網易云音樂的擔憂:版權依舊乏力、盈利無解、騰訊音樂上市,帶來的結果是,馬太效應凸顯,疊加經濟放緩,網易對云音樂的輸血也難以為繼。“在2019年可能會有大的變局。”
大環境向下,網易本身也在做著改革。2月12日,在2018年四季報發布后的財報電話會議上,網易CEO丁磊表示,云音樂正在積極探索變現路徑,“變現手段很多樣,音樂直播、月包付費等,都是我們在嘗試的方向。除此之外,還會有很多方式和方法,網易也正在積極努力探索。”而在去年8月的財報電話會議上,丁磊的表態是,音樂業務尚處孵化期,“首要發展重點,仍是提高規模。”2018年四季報顯示,云音樂所處的創新及其他業務,毛利率為-5.2%。
網易云音樂融資亦加速。去年10月,網易云音樂宣布達成新一輪融資,投資方包括百度、泛大西洋投資集團、博裕資本等,其中百度為戰略投資方。網易仍單獨享有對網易云音樂的控制權。
對于此次合作,3月14日,有接近百度人士向記者透露,百度給了網易云音樂相當大的流量支持,但當下回饋其實有限。“(百度)音樂流量一半給了網易,但預期中的內容回報相當有限,然而還是必須預先站位。對網易云音樂來說,也確實需要資金和流量支持。”
同日,多位音樂制作人向記者坦承,網易云音樂最大的問題在于尚未找到合適的盈利模式。“國內競爭激烈,廣告不可能加碼,用戶付費習慣未養成,騰訊音樂試過了所有的路,最終靠直播盈利,網易調性決定了不會做過度商業化直播,也沒有剩余市場空間,盈利不易。”有知名流行音樂制作人稱。
當然,網易方面已經在嘗試改變。3月15日,網易云音樂方面透露,其已建立起了包括付費音樂、廣告、流量包售賣、演出及票務、智能硬件和音樂周邊等在內的多元化商業模式。2018年10月,網易云音樂推出音樂直播產品“LOOK直播”。
另一種觀點是,純粹在音樂產業的縱深上,網易云音樂要強過騰訊,更像中國版Spotify。“騰訊音樂靠直播盈利,但渠道變遷是很快速的,如果用戶風向一改,高昂的版權成本將立刻承壓,反觀網易,業內縱深、口碑更強。”有負責音樂內容業務的互聯網巨頭中層如此分析。
長期關注巨頭生態變化的海外投資團隊分析師張弢則認為,網易云音樂如想要堅持下去,成為中國版Spotify,必須與網易生態形成緊密變現閉環,如同谷歌與YouTube之間關系。“目前來看,云音樂和網易生態相隔還是較遠。”
無論外界觀感如何,網易云音樂都必須度過自己“搖擺”的2019年。
矛盾基本面
單從業務量上,網易云音樂增長相當不錯。
據艾瑞數據,2019年1月,網易云音樂增勢迅猛,以1.68 億月獨立設備位居在線音樂 APP 排行榜第4,同比增長 19.57%,前三名均為騰訊系(酷狗音樂3.24 億、QQ 音樂3.23 億、酷我音樂1.78 億)。
從細分市場上看,網易云音樂亦存在結構優勢。3月11日,記者在以一、二線城市年輕人為主的問卷調研中發現,超8成用戶聽歌首選網易云音樂,其中近8成一直在使用云音樂APP,用戶中有近3成在云音樂有過消費經歷。本次草根調研有效填寫人次為155人,其中本科生占據63.23%、研究生比例為7.1%、博士生為2.58%。前述互聯網中層表示,網易云音樂以較低的版權成本,實現了較好用戶推廣,運營效率堪稱國內領先。
繁華背后是尷尬的基本面。《2017年中國數字音樂產業發展報告》顯示,騰訊音樂除了擁有索尼、華納、環球這三大唱片公司的版權外,還通過一系列轉授權獲得了滾石、華研、寰亞等公司的版權。截至 2017年底,騰訊音樂曲庫數量達1700 萬首,同期,網易云音樂曲庫數量為1000萬首。雖然騰訊音樂與網易云音樂有相互授權音樂作品協議,達到各自獨家音樂作品數量的99%以上,但1%差異化獨家版權,依舊構成騰訊內容護城河。
36kr數據顯示,騰訊擁有的獨家音樂版權數量約500萬首,騰訊音樂所保留的1%的獨家音樂作品量為 5 萬首,且大部分為熱度及播放量較高的流行音樂,在音頻市場需求聚焦頭部的情況下,仍保有顯著的版權優勢。 “為了聽周杰倫,專門下了騰訊音樂。”有網易云音樂深度用戶向記者表態。
在版權成本依舊高昂情況下,網易云音樂與一向和睦的音樂人起了摩擦。1月7日,網易云音樂上線《音樂作品授權使用協議書》,因添加網易有權再許可、創建衍生作品、出版授權內容等,引發行業爭議。
對于網易更改協議邏輯,有知名舞臺音樂制作人對記者分析,網易后期通過音樂人作品去修改,重新編輯等,都存在獲益空間。
對此,網易方面回應稱,上述爭議點已刪除,并增加了“經授權方另行確認后網易可出版授權作品、創建衍生作品或對前述權利進行再許可”的說明。同時,相比原合同,在收益分成上,做了“授權方另行確認”的補充。“如果網易云音樂對音樂人的作品進行商業化使用和運作,都會經過音樂人的同意。”
“他們做了調整,但以前可以調整上線后的音樂,現在這個功能也停掉了,種種變化讓人沒有安全感。”前述制作人說道。“出于對平臺用戶體驗的基本保障,我們不支持無理由隨意刪除歌曲。”網易方面如此回應。
另一頭,版權漲幅相當驚人,據國信證券研報,2018年,網易云音樂以1.7 億元購買到了華研音樂的 2000 首曲庫,而2017 年,蝦米音樂購買華研音樂版權的費用僅為 2000 萬元。此外,記者還從包括平臺及內容制作領域在內的多位業內人士處了解到,單首歌曲流量成本有下降趨勢,但各平臺版權成本,依舊高漲。網易方面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云音樂目前已和國內外200多家音樂公司達成版權合作,獲授權曲庫總數超過2000萬首。他們與華研國際、B2音樂、樂華娛樂等知名版權方達成合作,獲得國內外大量音樂曲庫授權。
盈利是解決版權問題的最佳方法。對于丁磊在財報電話會議上提出的音樂直播、月包付費等模式,業內均不看好。“國內付費基礎不行,且競爭如此激烈,網易很難彎下身子做直播,很難想象網易最具優勢的獨立音樂人去當主播,既尷尬也不一定有流量,且騰訊已經建立起了壁壘,其也試過了所有路子,選擇了直播,意味著網易沒路了。”前述舞臺音樂制作人說。他的看法得到諸多業內人士認同。
事實上,網易云音樂在推動月包付費上,著力頗多。2017年7月,丁磊在接受《商業周刊/中文版》采訪時表示,業內通行做法,非會員不能聽320K音質,會員才能聽320K。“這些公司對音樂作品本身就不尊重。”他說。
目前,網易云音樂APP非會員亦只能聽128K標準音質,云音樂對此的解釋為“按照版權方要求及行業慣例,部分高音質內容為付費獨享”。
在丁磊接受采訪的2017年,網易身居BANT(百度、阿里、網易、騰訊)四巨頭之列,被Copley創始人史蒂文·霍爾登(Steven Holden)視作FANG(Facebook、Amazon、Netflix、Google)的挑戰者。
商業模式之困
不可否認,網易云音樂相對騰訊音樂落后,有著歷史原因。
2002 年起,各平臺相繼成立,百度MP3一度占據絕對市場份額。2015年起國家開展“劍網行動”,嚴打盜版音樂,QQ音樂等各大平臺開始爭奪獨家版權。在版權大戰正酣的2016年,QQ音樂與中國音樂集團(海洋音樂,CMC)合并,拿下酷狗音樂、酷我音樂兩大平臺及眾多版權,成為國內流媒體音樂行業的核心玩家。騰訊音樂招股書顯示,全民K歌國際版We sing、酷我及酷狗直播,已成為其主要收益渠道。
對于騰訊音樂“劃算”的并購歷程,國信證券傳媒首席分析師張衡曾向記者分析,這跟騰訊早期比較完善的規劃相關,也因此形成了最大壁壘。“CMC當時愿意和騰訊整合,還是因為版權大戰成本太高,(兩家合并后)把市面上最好的資源和最好的渠道整合到了一起,其它平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完了。”張衡道。
騰訊搶完了版權和直播渠道,留給網易云音樂的,是一片紅海。實際上,靠著直播等收益而盈利的騰訊音樂,在全球同行范圍內,都堪稱少見。
以全球最大的音樂流媒體服務商Spotify為例,其業務已遍布全球 65 個國家及地區,2016 年,Spotify 全球市占率高達42%, 在美國、巴西、英國三大音樂高消費國家市占率分別為41%、42%及 59%。但是,高付費率不足以覆蓋版權費用,Spotify 2018Q2 用戶付費率達 44%,會員付費占總收入的 91%,自 2015 年以來(截至2018Q2 )累計虧損超 195 億元。
此外, Spotify還擁有遠高于國內的廣告率。“版權和廣告環境,國內外沒有在一個層級上,國內這么激烈的競爭,也不可能達到。”張弢感慨。
同時,深耕廣告收入,商業模式相對單一的美國平臺Pandora 2015年以來虧損超85億元(截至2018Q2 )。反觀國內,2018Q2,騰訊音樂付費率僅為4%左右,2017年,我國人均音樂消費水平僅為0.15美元,不及德國、美國、英國等國家的1/10。當然,國內相關業務增速相當不錯,網易數據顯示,2018年,云音樂平臺數字專輯銷售額同比增長超150%;同期,云音樂平臺付費有效會員數同比增長超100%。
饒是如此,基于較低基數,“發達國家尚且無法單純靠音樂本身掙錢,國內只會更困難”漸成行業公論。在記者的采訪中,沒有一人能夠描繪出音樂平臺更好的盈利模式。
在沒有清晰盈利模式情況下,網易云音樂能夠迅速突圍,背后離不開丁磊的重視。據《商業周刊》,網易云音樂的誕生,就來自丁磊出國時聽到一首阿拉伯歌曲后,但在國內的音樂APP上怎么也找不到。且剛開始籌備做網易云音樂的時候,丁磊會親自過問項目進展,每周都要管理團隊討論兩三次。
在張弢看來,網易云音樂與網易主業游戲并無直接關聯,與網易生態也缺乏共鳴,這是一個暫時找不到體系內盈利出口的業務。雖然丁磊曾在今年2月的業績會議上公開表示,網易郵箱和音樂用戶都是在線教育十分重要的來源。
“在線教育盈利也沒有跑通,但(這種狀況)也是丁磊一貫風格。”張弢說。
問題在于,當網易遭遇困局時,沒有變現出口的業務,顯得越發雞肋。2018年四季報顯示,在第四季度凈收入構成中,網易在線游戲服務凈收入為110.20億元人民幣(16.03億美元),同比增長37.7%;電商業務凈收入為66.79億元人民幣(9.71億美元),同比增長43.5%;廣告服務凈收入為7.61億元人民幣(1.11億美元),同比增長3.3%;創新及其他業務凈收入為13.86億元人民幣(2.02億美元),同比增長14.2%。
但從毛利來看,網易去年四季度毛利率為38.6%,同比下降2.9個百分點,環比下降0.7個百分點,其中,游戲毛利率為62.8%,仍在高位,而電商毛利率僅4.5%,自電商業務上線以來,首次跌破了5%,創新及其他業務毛利率為-5.2%。
這意味著,游戲業務養活了網易。但游戲行業在2018年遇到了增長瓶頸,游戲版號監管也增加了未來不確定性。
“這不是網易的問題,實質是互聯網紅利消失,根本原因在經濟放緩。目前情況是,線上紅利到頂,沒量以后只能提價,但現在的經濟狀況,沒條件漲價,可騰挪的空間就比較小。游戲行業增速確實在放緩,且具體項目收益狀況也不那么可控,所以網易一定要找到另一個流量出口。但目前就是沒有找到。像正在推的電商之類,其實也跟網易主業不太相關。”張弢如此分析網易的基本盤。
這種情況下,焦灼的網易還會對網易云音樂投入多少資源,成為市場不得不考慮的問題。雖然,網易方面的回應是,“音樂在內的這幾個領域,是2019年持續投入的重點方向,將持續加深音樂業務布局。”
“網易云音樂一輪輪融資,引入百度,也是有甩包袱的考慮。”前述百度人士并不諱言。
如若網易降低對云音樂的支持力度,網易云音樂出路何在?對此,前述互聯網中層認為,網易云音樂在跑通模式上國內領先,這使得其具有相當耐寒能力,“從增速上就可以看出來。”
盡管網易有所表態,業內依舊擔心,云音樂能否熬過眾人想象中可能出現的冬天。前述音樂公司高管顯得悲觀,他認為網易云音樂已自亂陣腳。“他們現在什么都想要,節奏已經亂了,很可能會失去核心用戶。”
對于此觀點,前述互聯網中層強調,網易云音樂基本面良好。“就算網易戰略放棄,云音樂也不缺下家。”
張弢表示,網易云音樂出路關鍵是能不能找到生態共鳴,“必須得找到一個流量出口去變現。”
從用戶方向看,似乎也帶來一些啟發。“我會一直用云音樂,它版權確實不夠完整,但也只是少了一些大眾歌曲,沒有實際影響到我。上面的社交關系、界面、音樂推薦,都是值得珍視的。”一位網易云音樂資深用戶對記者說。
標簽: 網易云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