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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欽定四庫全書
古史卷二十五 宋 蘇轍 撰管晏列傳第二
管夷吾仲者潁上人也少時嘗與鮑叔牙防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爲齊侯公子糾死管仲囚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旣用任政于齊桓公以覇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始吾困時甞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予鮑叔不以我爲貪知我貧也吾甞爲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爲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甞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爲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甞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爲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爲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祿于齊有封邑者十余世嘗爲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管仲以區區之齊在海濵通貨積財冨國強兵故其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源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刑賞必當不以其私故奪伯氏駢邑三百飯蔬食沒齒無怨言其于諸侯抑強暴扶寡弱來之以禮服之以義不以力勝不求茍得是以諸侯順服無與爭者狄滅邢衛言于桓公與諸侯救而封之寗母之會復言于公修禮于諸侯諸侯官受方物鄭子華將以鄭爲內臣卻而不受于是鄭伯從之乞盟此其所以覇也管仲封于小谷魯莊公徳之爲筑其城嘗聘于周王以上卿之禮饗之管仲辭曰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若節春秋來承王事何辱命焉卒受下卿之禮而還然管仲家冨侈擬于公室塞門反坫三歸官事不攝而桓公亦上僣王室內嬖如夫人者六人終以此敗故孔子譏其不知禮管仲既沒齊國因其遺業常強于諸侯至戰國之際諸子著書因管子之說而益増之其廢情任法逺于仁義者多申韓之言非管子之正也至其甚者言治國則以智欺其民言治外則以術傾鄰國于是有不訾之寳石璧菁茅之謀使管仲而信然則天下亦將以欺奪報之尚何以覇哉管仲之后于齊無聞有管修者事楚爲賢大夫白公之亂死焉【史記稱管仲善因禍為福轉敗為功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之不入桓公實比伐山戎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盟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今考之此二說皆非也桓公二十九年會諸于陽谷為鄭謀楚是嵗有蕩舟之事故明年伐楚因遂侵蔡蔡在楚之北故春秋先書侵蔡其實本為伐楚動也山戎病燕故桓公為燕伐之非不義也亦何待令燕修召公之政而后可哉如曹沬之事蓋岀于戰國之雜說公羊不推本末而信之太史公又以為然今防客傳論之備矣皆不可信故不取也】
蘇子曰孔子稱管仲相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民到于今受其賜以仁許之至于子路稱其果而已曰仁則吾不知也然孟子以爲子路曽子之所畏而管仲曽西之所不爲何哉夫管仲之所以爲其國者至矣然其所以不若三代者蓋求而后得之非其有余而自及之也孟子有言居下位不獲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獲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親弗恱弗信于友矣恱親有道反身不誠弗恱于親矣故人必先自信自信之余而后親信之親信之余而后友信之友信之余而后君信之君信之余而后能治民皆以其有余及之未有不能誠身而能治民者也雖或能之民之報之也必粗夫子路自其誠身而為之矣而其功未足以及民管仲其功足以及民矣而其身未嘗自信也故三歸反坫子路之所不爲而九合諸侯子路之所不能也由子路之道惟其不成成則堯舜是也由管仲之道止于是而已矣此孔子之所以取之而孟子之所以不予也
晏平仲嬰者齊之世家也父曰晏桓子桓子卒嬰麄衰斬草绖帯杖菅屨食粥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非之曰此非大夫之禮也嬰曰惟卿爲大夫不自直也晏子蓋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三世以節儉力行重于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世以為陋而晏子行之自若莊公之納欒盈晏子諌不從莊公卒以是死方其難作崔杼閉門齊人莫敢至者晏子獨立于其門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以其口食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爲社稷亡則亡之若爲已死而爲已亡非其私昵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啓而入枕尸股而哭三踴而出人謂崔杼必殺之杼不敢曰此民之望也于是崔杼慶封盟國人于太宮曰所不予崔慶者晏子仰天嘆曰嬰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是予有如上帝乃歃崔慶旣滅欒髙方執齊柄以邶殿之邑六十予晏子晏子辭弗受吳季札聘于齊見晏子說之告之曰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子速納邑與政乃免于難是時陳氏隂収齊民季子與晏子知之晏子嘗以事適晉晉叔向問齊故晏子曰此季世也齊其為陳氏矣其后陳桓子卒滅欒髙專齊之政子孫代有齊國晏子雖以行義顯齊然不得任其國政蓋從容風議時有所匡救焉晏子之宅近市景公欲為更之晏子曰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抑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焉公曰子近市識貴賤乎對曰識之公曰何貴何賤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踴者對曰踴貴屨賤景公愀然爲之省刑及其適晉公遂更其室還使宅人反之曰匪宅是卜惟鄰是卜二三子先擇鄰矣其可違乎公不得已從之公有疾梁丘據言于公請誅祝史公以問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問范會之德于趙武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晉國竭情無私其祝史祭祀陳信不愧建以語康王王曰神人無怨冝夫子之光輔五君以爲諸侯主也公曰子稱是語何故對曰有德之君上下無怨動無違事其祝史薦信而無愧心鬼神用享國受其福祝史與焉其所以蕃祉老壽者爲信君使也其適遇滛君外內頗邪上下怨疾神怒民痛無悛于心其祝史薦信是言罪也其蓋失數羙是矯誣也進退無辭則虗以求媚是以鬼神不享國受其禍祝史與焉其所以夭昏孤疾者爲暴君使也今山林之木虞衡守之澤之?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縣鄙之人入從其政偪介之關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強易其賄布常無蓻徴斂無度宮室日更滛樂不違內寵之妾肆奪于市外寵之臣僣令于鄙私欲養求不給則應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聊攝以東姑尤以西其爲人也多矣雖其善祝豈能勝億兆人之詛君欲誅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說使有司寛政薄斂而疾有間遂田于沛晏子侍于遄臺梁丘據在焉公曰惟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爲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和如和羮水火醯醢鹽梅以亨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泄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詩曰亦有和羮旣戒旣平鬷假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齊五味和五聲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髙下岀入周防以相濟也君子聼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逄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古若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愿也其后復從容爲公言陳氏將代齊公信之而不能用其言之不囬類如此越石父賢在縲紲之中晏子出遭之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乆之越石父請絶晏子戄然謝之曰嬰雖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絶之速也石父曰吾聞君子屈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于是晏子延入爲上客晏子出其御之妻闚之其夫擁大蓋防駟馬意氣??甚自得也旣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爲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爲足妾是以求去也它日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爲大夫晏子死陳乞逐髙國晏子之子圉奔魯
蘇子曰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滛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爲人勇于義篤于禮管子蓋有愧焉然晏子事靈莊景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產比耳至于糾合諸侯攘卻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元崇好權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時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毀廵防東都以爲無害至于宋璟介絜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權幸身危者數矣其于明皇帝亦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幾焉
古史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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