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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武陵,入幕求仕不稱意想到了賣松人的境遇,寄寓自身也是松之瘦葉,與長安格格不入。說實話,憐松惜松都是假借而已,出發點是入仕和入市,這是很糟糕的想法。入仕求祿與入市求利是一回事,這個出發點是對自身價值的否定。松柏,天下獨其正也,冬也青青夏也青青,它只有在大自然中經冬雪耐酷熱才見其本色;入市求利,是對高潔的褻瀆,也是對本宜在寒澗中生長的生態一種侵害。因此,于武陵由松被移動而想到自己求仕不稱意,是松樹品格的移動,怪只怪自身沒有看懂世道的荒誕而做了一件人生不應追逐的事。
在秦漢之前,社會人群大致分為五類,一是“山谷之士,非世之人”;二是“平世之士,教誨之人”;三是“朝廷之士,尊主強國之人”;四是“江海之士,避世之人”;五是“導引之士,養形之人”。這五種人都沒有買花賞心的生活習性。到了盛唐,之前的非世和避世都成了求仕入世,之前的尊主強國也變成了致功享樂并兼,享成享樂享受變成了社會生活主流,花價炒高是因為價值觀扭曲,生活態度變化是盛世的必然,盛宴之后必有人作嘔。賣松是附勢逐流,是非常痛苦的自賣。
關鍵是人家不買賬,不買的原因十分清楚,“瘦葉幾經雪,淡花應少春”,與盛世年景不諧,萬紫千紅是桃李,大富大貴是牡丹。欣賞習慣也是一個問題,青松除了高潔還有肅穆的情緒氛圍,有些人就是不喜歡,不僅不買,而且是砍光禁絕,現代化城市里,也有專門砍伐行道樹的案例,比不買更其嚴重。所以還是回到主題上去,繁花似錦讓人榮光,青松古柏令人凝重,在價值取向趨利的社會,松樹一定賣不動。賣松人沒有真正懂松愛松惜松,如果是,就不會“劚將寒澗樹,賣與翠樓人”,這需要反省。人入仕,松入市,都要看清需求者的真意,不刻意而高,無功名而治,“淡然無極而眾美從之”,完全消除買賣關系,這才是最好的選擇和歸宿。松樹自是松樹,在寒澗千年百歲,不應輕易移動,桃李自是桃李,在鬧市熱銷當季,相得其樂,各有價值,各得其所,正確的態度應該是“賣松識真意,入市并桃李”。
商人不入仕,但入世又入市,看明白消費者的需求偏好,精神產品需求與物質產品需求要有界限,比如賣書不能與豬飼料一起搭售,文化娛樂絕不能與淫穢行業沾邊,推銷城市綠化樹,絕不可以把熱帶樹賣給北方城市,賣松當然也是可以,但陵墓用的松與庭院用的松完全不一樣。
“長安重桃李,徒染六街塵”,這里除了反思之外,還有忠告,這個忠告是對歷朝歷代的文人學士的提醒:“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求榮華者的必然結果是“喪己于物”,“殆物于俗”。
簡而言之,這首詩給人的聯想很多,一,賣松當自省,動機是什么?如果是入市求利,一定是自取其辱;二,賣松覓知音,賣與翠樓人,本身是一個錯誤的選擇,“瘦葉經雪,淡花少春”,孤清是覓知音求高潔的正常值,如果因此而覓到知音,那就是一生的收獲;三,賣松并桃李,松與桃李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學者的獨立不是孤立,而是并立,長安重桃李的結果并非必然“徒染六街塵”,或許會有桃李滿天下。于武陵的詩,是寄寓、寄望,也是自省、自悟。松高潔,在自然,在寒澗,愿天下再無賣松的讀書人。(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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