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北京10月12日電(劉越)萬萬沒想到，想你的風還是吹到了哀牢山。
前段時間，博主“山取”獨自進入哀牢山收集材料的視頻走紅網絡。密林重重、白霧彌漫中，萬籟俱寂，鳥雀止啼，古老禁區危險而神秘。霎時間，民俗傳說與怪誕猜想齊飛，這片當地百姓眼中的“死亡森林”，現實版的“云南蟲谷”，成為網絡熱議話題。
流量助推下，公路堵車、游客涌入、寫真拍攝，從“無人區”到“人從眾”，哀牢山成為十一假期里的熱門打卡點。然而，這場潑天富貴下，“哀牢山”三個字，似乎成了博取眼球最好的噱頭。
博主“云南哀牢山仙境”曬出哀牢山十一假期火熱場面。視頻截圖
網紅擅闖禁區引爭議
“我是陳朵朵，此行來哀牢山，有一些私人事務要處理。如果進入無信號區，可能無法正常更新，千萬別有一些好心人士幫我報警、掛失聯，浪費公共資源。”
以上這段自我介紹，來自博主“苗疆陳朵朵”發布的短視頻。頂著“苗疆后人”的人設，陳朵朵經常在短視頻平臺分享吸人眼球的“日常”與“腦洞”。十一假期期間，她記錄了自己在云南哀牢山搭帳篷露營2天1夜的經歷。
哀牢山地廣人稀，有著一大片“禁止入內”的核心保護區。而視頻顯示，陳朵朵此次行程不僅經過了哀牢山南華縣保護區與鎮沅縣保護區，更是數次路過核心區標識牌。幽深森林中，偶有野獸嘶鳴，她面不改色，撒藥驅蟲、憑光辨位。然而，不少網友質疑：“苗疆后人”或許不知真假，擅闖禁區卻是板上釘釘。
“苗疆陳朵朵”進入哀牢山露營。視頻截圖
要知道，哀牢山之所以成為“禁區”，并非無風起浪。公開資料顯示，哀牢山是古哀牢國東界界山，位于中國云南中部，為云嶺向南的延伸，是云貴高原和橫斷山脈的分界線，也是元江和阿墨江的分水嶺。“寺倚層巖下，西南向，其上崖勢層疊而起，即哀牢山也。”——《徐霞客游記》中，便有對其山高坡陡的描述。
地形起伏變化強烈，使人行進困難；極易遭遇天氣突變，瘴氣彌漫致人缺氧失溫；大地磁場強度異常，導致指南針失靈，增加迷路風險……種種因素共同作用下，即便專業人員，在哀牢山中也難以保證安全。2021年11月，四名地質調查人員在哀牢山失聯并不幸遇難。而對于普通人來說，擅自闖入哀牢山更是無異于以身犯險。
起霧的哀牢山。圖源博主“云南哀牢山仙境”
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發酵后，哀牢山自然保護區楚雄管護局、哀牢山鎮沅管護局先后發布禁入公告，強調“嚴禁任何單位和個人擅自進入云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護區內原住居民和自然保護區管理人員除外)”。
為此，中新網記者致電云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縣管護分局，對方回復表示，“苗疆陳朵朵”事件正在調查核實中，如確實違反規定，將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對涉事人員進行處理。
律師：博主“苗疆陳朵朵”或違法
“如博主‘苗疆陳朵朵’擅闖的保護區屬于未對外開放的自然保護區，且該行為未經有關部門的批準，則符合上述行政法規所規定的違法情形。該行為客觀上既破壞了保護區的管理秩序，也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潛在的安全風險，因此構成違法，應當受到嚴格約束。”
北京星權(海口)律師事務所律師翟嘉煜對記者表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第34條第2款之規定，未經批準進入自然保護區或者在自然保護區內不服從管理機構管理的，由自然保護區管理機構責令其改正，并可以根據不同情節處以1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的罰款。
“苗疆陳朵朵”發布道歉書。短視頻平臺截圖
10月9日，“苗疆陳朵朵”發布道歉書，承認自己進入保護區的事實，稱愿意積極配合任何有關部門調查。同時強調自己是在官方發布通告之前進的山，且雖然進入了原始森林，但沒有破壞任何自然環境，不存在違法行為。
隨后，有網友指出，據相關部門調查人員介紹，禁入公告早在2022年就發布過，本次國慶假期系再次強調發布。為此，10月10日，陳朵朵再次回應質疑：“2022年發布的通告，我上哪知道去？”
“即便可能不構成刑事犯罪，也會涉嫌行政違法。”翟嘉煜表示，根據公開披露的情況，陳朵朵確實未經許可擅自進入自然保護區。同時，在視頻中能看到保護區的禁止標志，故陳朵朵無視警告擅自闖入是客觀事實，即使其并未破壞原始森林也不影響違法行為的成立。
“苗疆陳朵朵”視頻中的“禁止進入”標識。視頻截圖
同時，對于“通告”的發布時間差等說法，翟嘉煜直言，相關部門發布的公告作為國家機關的正式文件，其本身具有權威性和嚴肅性，此類公告通常是基于法律法規的授權，為了執行法律法規或政策，或是為了保障公共利益而制定的。因此，公告從發布之日起就具備相應的法律效力。
“相關部門于2022年發布的公告也是基于1994年起施行且現行有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因此，無論《公告》是否發布，或者是否在博主陳朵朵進入自然保護核心區域后發布，其未經許可擅闖保護區的行為都已經違反了國家行政法規。此外，行政法規的效力高于公告，不會受到后續公告的影響。”
“全網都能去，為什么我不能去？”
“苗疆陳朵朵”事件，讓歷來備受爭議的野游議題，再度甚囂塵上。
近年來，“驢友”遇難早已不是新聞。隨著瀑降、漂流、溯溪、跳潭等小眾野外運動的熱度飆升，部分愛好者在沒有充分準備、缺乏安全保護的情況下盲目“打卡”所謂網紅線路尤其是野生線路，極易釀成險情。
一則來自《2023年度中國戶外探險事故報告》的數據令人觸目驚心，據不完全統計，2023年發生戶外探險事故425起，涉及人員1350人，受傷320人，死亡156人，失蹤26人。
2021年，搜救隊員在哀牢山搜尋失聯人員。普洱市消防救援支隊供圖
為避免慘劇發生，各大景點都曾發文呼吁禁止野游。10月5日，云南哀牢山景區發布安全提示，嚴禁任何游客擅自進入哀牢山深處，最高可罰款5000元；四川稻城亞丁景區也曾多次發布禁止非法開展戶外活動的公告，并最終對違規游客處以終身禁入的處罰。
然而，禁令攔不住一意孤行的越野者。盲目自信與從眾心理的加持，導致大部分野游愛好者認為“擅闖禁區”并不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從而以身試險。譬如在陳朵朵憑借“夜宿哀牢山”漲粉數十萬前后，打著“探秘”噱頭，或真或假的“哀牢山”相關直播雨后春筍般涌出。
為此，陳朵朵本人亦在最新回應中辯解——“我就是去哀牢山走了一圈，警告牌我看見了，但是全網直播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
“其他人是否也直播進入過禁區，不影響該博主擅闖行為的成立。”翟嘉煜提出，我國早已制定相應的行政法規去約束此類行為，法規的權威性和嚴肅性不容任何人挑戰，即使是在網絡平臺擁有較大粉絲數量和關注度的博主，也不能因為他人做出過同樣的行為就去效仿，否則將會對公共秩序產生更加負面的影響。
圖為2021年哀牢山救援現場。鎮沅縣委宣傳部供圖
“此類野游愛好者和自媒體博主也應當增強法律意識，加強法律法規的學習，在守法的前提下避免給社會造成不良影響。”
探險不是冒險，更不是以身犯險。世界這么大，哪里不能去看看？為了追求刺激勇闖無人區，不僅危及自身安全，還浪費公共資源。每一位探險愛好者，在享受探險帶來的樂趣之前，請先確保自己的安全，別讓“禁區”變“景區”，更莫讓“野趣”釀成“悲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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