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豬事”不易

除了大大的門頭和極具辨識度的“網易紅”招牌，單看店鋪內被堆滿雜物的景象，已經完全沒了經營的痕跡。

這里是杭州采荷農貿市場內的網易味央首家社區店。在今年3月下旬開業迎來短暫熱鬧之后，不到2個月的時間，門店便黯然關張。對此，附近幾家豬肉檔口的商戶表示并不意外，“豬肉賣得太貴，沒有多少生意”。

網易味央，是網易（代碼：NTES.O）旗下的農業品牌，主打高端市場。從2009年品牌誕生到2016年正式對外銷售，味央豬肉不乏關注，但近年來，味央豬肉聲勢趨弱，網易近三年財報中也不再單獨提及相關業務。

(相關資料圖)

而這幾天，曾經的網紅豬肉品牌，以一則股權凍結信息又重回大眾視野。

近日，網易味央關聯公司浙江味央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浙江味央”）新增3則股權凍結信息，股權被執行企業包括安吉味央農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安吉味央”）、高安味央農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高安味央”），合計凍結股權金額1.30億元。這兩家被執行企業是浙江味央的核心企業，是網易黑豬的主要養殖場，分別位于浙江安吉和江西高安。

這一事件也引發外界關于“‘豬廠’的豬養不下去了”的猜測。股權凍結因何而起？對銷售端是否產生影響？連日來，銀柿財經實探網易味央杭城多家門店，發現股權凍結之外，“味央模式”的推廣之路早已步履維艱。

線下門店供應暫未受影響

2017年，網易味央開始入駐杭州16家聯合利華商超專柜，其中，杭州西湖文化廣場的世紀聯華鯨選店是網易味央的首家線下門店。6月12日，銀柿財經前往西湖文化廣場店探訪。網易味央專柜內，排骨、五花、前腿、后腿等豬肉產品品類豐富。商超專柜產品的宣傳資料顯示，網易味央黑豬品種是“太湖黑豬”，實行的是“慢養300天”“谷蔬飼養”“飼料中不添加抗生素”“豬用馬桶”“智慧公寓”等養殖方式。

“柜里的都是今天早上拿到的新一批貨，目前供貨持續正常。”為了證明產品貨真價實，銷售人員陳敏（化名）特地向銀柿財經提供了一份味央豬肉的《動物檢疫合格證明》。根據證明，該批動物產品于24小時內到達有效，而貨主為紹興味饗農業發展有限公司。

“因為安吉味央沒有專門的屠宰場，而味饗有生豬屠宰資質，所以味央豬都是送往味饗宰殺后經過檢疫流入市場的?！标惷艚忉?。

據了解，除現有的安吉、高安兩處養殖場，目前，味央旗下的子公司還有紹興味饗農業發展有限公司、杭州橫行科技有限公司。紹興味饗的經營范圍涉及預包裝食品的銷售和互聯網銷售、倉儲、農產品收購批發、食用農產品零售和初加工、鮮肉批發零售。

銀柿財經之后又走訪了網易味央世紀聯華西湖文化廣場店、世紀聯華杭州運河廣場店、世紀聯華杭州外海店以及網易味央聯合外婆家打造的高端豬肉體驗餐廳“豬爸”，上述門店店員均表示，“餐廳和超市目前供貨數量沒有發生變化”。

從線下門店的情況來看，股權凍結暫未對味央豬肉的供應和銷售造成影響。

不過銀柿財經也留意到，網易味央專柜夾雜在眾多平價豬肉產品中，同臺競爭，客流量上明顯不如平價專柜。與此同時，天貓、京東、嚴選等網易味央線上渠道的銷售數據也并不盡如人意。以天貓味央旗艦店為例，熱銷榜一黑豬肉后腿肉月銷售量為500件，其余產品月銷量多在100件左右或更低。

上述商超專柜這幾天都在做打折促銷，但折扣力度有所不同，有一家的五花肉幾乎打了對折。而對于打折原因，銷售人員并未給出明確解釋，或許與“618”活動有關。

“事實上，味央豬肉有一部分也是靠內部員工消化，除了供應網易大廠的食堂，像商超賣不完又臨近過期的產品，我們這些銷售人員也會以優惠價買回家?！?/strong>網易味央某超市門店工作人員吳勇（化名）表示。

吳勇此前是網易味央首家社區店的銷售員，銀柿財經以市場調研人員的身份聯系上了他。社區店的檔口，處于農貿市場蔬菜區、水產區和鮮肉區的交匯點，位置好、人流量大，按說生意不會太差。但吳勇介紹，除了剛開業做活動時有點人氣，之后生意一直沒有起色。

“菜市場附近都是老舊小區，逛的大多是老人家，鮮肉價格高了沒多少人買。”談起對味央豬肉的第一印象，采荷農貿市場上幾家豬肉檔口商戶脫口而出一個字——“貴”，同樣都是黑豬，味央豬肉的五花肉售價在40元/500g左右，大排售價在60元/500g左右，均比同品類產品貴接近一倍。

為此，吳勇也幾次向公司建議調整價格，最后都不了了之?！耙粋€多月下來，進賬差不多接近萬元，扣除攤位費、裝修費和水電費等，實際上檔口每天都在虧錢?！眳怯抡f，到了5月中旬，公司就決定關閉首家社區店。

全新的科技養殖道路

“網易味央”品牌，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2009年初，網易創始人丁磊正式向外界宣布了養豬計劃，網易由此進入養殖業。彼時的網易，已經完成從個人門戶向游戲領域的延伸，在端游及手游市場穩穩占據一席之地。

一家互聯網公司“轉行”養豬，這在過去幾乎聞所未聞。丁磊對外解釋稱，養豬是為了讓老百姓吃上放心的豬肉，但在不少分析人士看來，背后還是網易為了順應新零售模式，下沉傳統產業市場，實現企業的多樣化布局。

只不過從時間進度與任務完成進度來看，網易的養豬事業并不容易。

自2009年消息公布之后，直到2014年，網易味央在浙江安吉的味央現代農業產業園1.0版才竣工，而第一批黑豬肉產品真正推出已是2016年底。之所以花了近7年時間，是因為網易渴望探索“一條全新的科技養殖道路”。

“豬舍屋面每隔6米就有一個采光板，豬舍保持夏季室內外溫差在7℃以上?！薄懊恐晃堆胴i都擁有超大的活動面積，可以在其中自由打鬧、交流、跑步?！薄白灾鲃撔碌娜蛭ㄒ回i用廁所獲得了國家專利，解決了豬舍擁擠、臟臭等問題?！薄拔堆胴i經過300天的谷飼慢養，時間天賦的風味物質在肉中得到充分的沉淀”……在一篇名為《網易養豬7年的光榮與夢想》報道中，網易味央原CEO倪金德公開了網易味央的綠色高效養殖方法，而豬肉生產的工業化、信息化、可控化也給當時的新農業模式提供了一個可復制的方案。

“具備一定規模的養殖場，生豬一般都能在5~8個月之間出欄。”浙江某畜牧獸醫研究所專業人士魏驊（化名）分析，味央豬需“慢養300天”，再加上豬場的數字化設備，養殖成本高居不下，售價自然不會低。

前期，丁磊親自“帶貨”，加上味央的品牌營銷，為其提升了品牌曝光度。味央第一批黑豬肉產品于2016年底推出，在當年的烏鎮互聯網峰會期間擺上了“互聯網業半壁江山全在”的飯局餐桌，一炮而紅。

2016年11月25日起，網易連續三天在網易考拉上拍賣三頭黑豬，成交價分別為10.9萬元、16萬元以及27.7萬元，一舉成為彼時中國身價最高的“互聯網”黑豬。

與此同時，網易味央在2017年完成了1.6億元的A輪融資，美團點評、創新工場領投，京東戰略投資。風云資本、微光創投、天堂硅谷也參與本次投資，估值未予公布。

在一連串的營銷、跨界、融資、擴張等動作背后，網易味央一時幾乎蓋過了所有互聯網農業品牌的風頭。

遲遲未能落地的第三座豬場

但養豬畢竟不只是看品牌和營銷，在業內，更核心的要素是規模產能。

公開資料顯示，安吉味央農場于2016年建成投產，年出欄量在2萬頭左右。銀柿財經查詢同花順iFinD數據，發現所屬概念為“豬肉”的A股上市公司共有31家，其中“豬業雙雄”牧原股份（002714.SZ）和溫氏股份（300498.SZ）2022年全年的出欄量都在千萬頭級別，分別達6120.1萬頭和1790.86萬頭。味央豬的出欄量遠低于行業龍頭企業。

網易味央也意識到了產能的瓶頸，為此，它決定在全國范圍內復制自己的模式，努力擴大養殖規模。公開銷售豬肉的次年，網易味央便宣布第二座豬場正式落戶江西，資料顯示，網易味央高安豬場園區面積超過3300畝，是安吉豬場的近3倍。投產后年出欄量計劃達到15萬頭。

這還遠遠不夠。2019年，網易味央又與紹興嵊州、寧波奉化、臺州三門等地簽約，加快“味央模式”復制的速度。這三個項目建成后，出欄量預計達到70萬頭。

但時至今日，浙江味央的第三座養豬場遲遲未能落地，1.30億元股權凍結的消息則率先到達。

股權凍結信息中，執行法院均為浙江省臺州市三門縣人民法院，浙江味央的案件身份為“財產保全執行被告”。財產保全案件，指的是法院對于可能因當事人行為導致判決不能執行或難以執行的案件，在對該案判決前，依法對訴訟標的物或與本案有關的財物采取的強制性措施。

“由三門法院執行，大概率是浙江味央與三門的機構或者企業產生了民事糾紛，案件由三門法院處理?！币幻环奖憔呙穆蓭煼治?。

企查查還顯示，2023年2月，浙江味央因未能履約支付服務費，被浙江上揚畜牧設備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揚畜牧”）告上法庭，一審上揚畜牧勝訴后，浙江味央進行申訴，對上揚畜牧未能提供全過程的咨詢管理服務及一審法院管轄權兩點提出異議，但在二審過程中被駁回。

同時，上揚畜牧還因建筑合同糾紛對浙江富華建設有限公司、三門味央農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三門味央”）發起訴訟，目前審理進度停留在民事一審。

上揚畜牧成立于2019年，經營范圍包括畜牧養殖設備、動物房舍的研發、設計、銷售、安裝及相關技術服務等。

銀柿財經梳理公開信息，2019年12月，三門新聞網曾發布《網易要在三門養豬了》，三門縣人民政府官網也轉發這一消息，其中提到，網易味央（三門）現代農業示范園項目位于三門縣浦壩港鎮夾礁塘，是縣重點建設項目。項目占地約419畝，總建筑面積為68365.8平方米，項目總投資為2.35億元，建設單位為三門味央農業發展有限公司，建設工期為2020年~2021年。項目建成后將形成年出欄商品豬約10萬頭的生產規模。

但受新冠疫情以及部分建設用地未能簽約、塘渣填埋來源未解決和施工道路承受能力不足等因素影響，該項目推進緩慢。到了2020年7月，三門味央農業有限公司的原股東浙江味央退出，接手方為浙江省基礎建設投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基投集團”）。

同年9月，浙江味央與基投集團雙方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基投集團負責投資和豬場建設，味央負責技術標準輸出和運營。2021年，基投集團又將三門味央轉讓給旗下子公司寧波旅游產城發展有限公司。一系列操作后，網易味央（三門）現代農業示范園在2021年3月才有了開工的消息。

銀柿財經曾聯系上三門味央負責人，詢問此次股權凍結是否與三門味央存在關聯時，對方表示不方便透露。就股權凍結原因，銀柿財經也微信詢問過網易方面，截至發稿暫未收到答復。

“將資源集中在優勢領域”

“同行之間對網易味央第三座豬場的‘難產’其實早有討論。”在魏驊看來，2019年，行業正好在“推進非洲豬瘟防控、抓好生豬穩產保供”，在這一背景下，浙江味央選擇趁勢加快“味央模式”的復制速度有一定合理性。

但不容忽視的一點是，與工業企業和商貿企業相比，生豬養殖行業周期長，需要更多的資源投入和更長的時間培育才能看得到春天。當網易味央發現花大力氣爭奪的市場表現欠佳，加上融資難題無法克服時，選擇便出現了：是繼續投入還是及時止損？

網易考拉的出售或許是一個典型案例。在宏觀經濟形勢向好、數字化水平帶來潛在市場空間等因素支撐下，大廠得以擴張業務、開辟新市場，但當電商行業從增量時代變成存量時代，“燒錢”已經無法帶來確定性的增長，“未來故事”也變得越來越難講了。

在阿里巴巴以20億美元全資收購考拉海購后，丁磊曾表示，“賣出考拉后，網易會將資源集中在優勢領域，為用戶創造源源不斷的價值”。而從網易近年來的業務構成來看，除營收的支柱——游戲外，網易正繼續投入AI大模型等自研關鍵技術，相比之下，養豬絕非網易的“優勢領域”。選擇和基投集團合作，也能看出網易味央正轉向輕資產運營。

魏驊還特別提及，從去年下半年以來，生豬銷售一直處于虧損狀態，“尤其是今年豬價行業價格波動更大，養一頭豬可能得虧個五六百元，風險比較大，網易味央方面應該也比較謹慎。”

銀柿財經留意到，為了應對眼下低迷的市場，浙江不少養殖場正在控制產能，同時降低出欄重量、調整品系、做好疫病防控，以此減少損失。

“味央模式走的是高端路線，需要漫長的市場培育期?！蔽候懻J為，在需求量沒有這么大、產業經營壓力不斷加大的情況下，味央更適合“以銷定產”路線，而不是一味地擴大產能。

在“網易味央”官網上，丁磊的寄語甚是顯眼：“企業家最好的慈善，就是提供有品質的產品和服務。我們期待網易味央可以通過自己的技術和匠心對中國社會產生積極的影響，讓國人吃到真正安心、美味的好豬肉?！倍巯拢劢怪鳡I業務、收起“養豬”野心，或許才是網易新時期的課題。